习凿齿是位由大户人家出生的书生，他们家在襄阳的“习家池”遗存，被中国古建筑保护专家罗哲文先生称为“中国郊野园林第一家”。

习凿齿由书生而能成为官场中人物，与荆州刺史桓温即桓玄的父亲有关。

　　按照东汉以来选拔官员的“征辟”制度规定，州、郡、县一级官吏由中央朝廷委派，分别任刺史、太守、县令。地方僚佐则由刺史、太守、县令从当地辟除任命。

　　江夏相袁乔多次在桓温面前举荐习凿齿，认为习凿齿是个难得的人才，应该出来为国家效力。桓温以荆州刺史身份，征辟习凿齿为“从事”，位列诸参佐之首，是桓温高级幕僚队伍中的老大。

　　桓温在北伐时，习凿齿也随从参与机要，是桓温的高级参谋。后来，习凿齿又任西曹主簿。

　　桓温对习凿齿是“亲遇隆密”，后又提升其为治中和别驾。

　　正当仕途较顺时，习凿齿在两件事情上得罪了桓温，仕途开始出现受阻现象。

　　桓温是晋明帝司马绍的附马，因溯江而上、灭亡了十六国的“成汉”政权而声名大振。

　　桓温又曾三次出兵，北伐前秦、羌族姚襄、前燕，为东晋王朝立下赫赫战功。

　　正因功勋卓著，桓温独揽东晋朝政达十余年，操纵废立，直至有夺取帝位之野心。桓温准备从将来要继任皇位的相王司马昱手中夺得皇位。

　　《晋书•简文帝纪》记载：司马昱“少有风仪，善容止，留心典籍，不以居处为意，凝尘满席，湛如也。尝与桓温及武陵王晞同载游版桥，温遽令鸣鼓吹角，车驰卒奔，欲观其所为。晞大恐，求下车，而帝安然无惧色。(桓)温由此惮服。”

　　桓温觊觎东晋政权，想通过突然的惊险动作来考验未来皇帝司马昱，但目的没有达成，由此对司马昱产生畏惧心理。

　　大约在太和元年(366年)至咸安一年(371年)晋废帝司马奕执政期间，习凿齿曾奉桓温之命，出使京师建康(今南京)。返回荆州后，桓温向习凿齿打听司马昱情况，问他对司马昱印象如何。

　　习凿齿率直地回答说：“生平所未见。”意思是说，平生还没有见到过像司马昱这样出色的人物。

　　谁知这句话“大忤温旨”，让桓温很是不高兴。习凿齿很快就被降职处分，“左迁户曹参军”。

　　习凿齿长期在桓温幕府当幕僚，对桓温企图篡夺皇权的野心已有所觉察，也许是想通过这种简洁明了的回答来挫一下桓温的勃勃野心，但却付出了政治前途受挫的代价。

　　习凿齿与桓温结下的第二个梁子是为了两个舅舅罗崇、罗友提拔的事。

　　习凿齿当上桓温的别驾之后，其职位已经超过了两个舅舅，这在当时是犯了对长辈的大不敬。

　　也可能是看清了桓温有篡夺野心，但又不便说，为了给自己的政治前途留点后路，习凿齿就多次向桓温提出请求，希望能够提拔他的两位舅舅。

　　这一来，果然引起桓温生气了。

　　《晋书•习凿齿列传》载：“初，凿齿与其二舅罗崇、罗友俱为州从事。及迁别驾，以坐越舅右，屡经陈请。温后激怒既盛，乃超拔其二舅，相继为襄阳都督，出凿齿为荥阳太守。”桓温不让习凿齿在他身边，而是让他去当荥阳太守。

　　关于习凿齿的这两位舅舅，罗友的事可另见《世说新语•任诞》篇及刘孝标注引《晋阳秋》、余嘉锡笺疏引《渚宫旧事》；罗崇的事可另见《晋书》卷八《废帝海西公纪》、卷七十四《桓彞传附子豁传》。二人均为当时聪明能干而又有个性的政府官员。

　　习凿齿被桓温所贬的处所，《世说新语•文学》篇及刘孝标注中又有“出为衡阳郡”“左迁户曹参军、衡阳太守”的不同记载。但一般还是依《晋书》记载的“荥阳太守”说为是。

　　正是在荥阳太守这个位置上，习凿齿开始了《汉晋春秋》的写作。

　　传统观点认为，习凿齿拟通过王朝“正统”理论来“裁正”桓温的“觊觎非望”之心。

　　习凿齿认为，“(刘备的)蜀以宗室为正，魏武虽受汉禅晋，尚为篡逆，至(魏)文帝平蜀，乃为汉亡而晋始兴焉。”

　　习凿齿强调的是：司马氏的晋朝是承接刘姓汉王朝的“正统”，而非承接靠篡逆得来的曹魏政权。他拟通过史学“正统”笔法，提醒和阻止桓温以“外戚”身份来篡晋夺权的企图。

　　习凿齿身处东晋动乱时期，自古书生报国一支笔，他试图靠自身努力，通过《汉晋春秋》一书，把司马氏建立的晋王朝直接拉进“正统”序列。

　　但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告诫桓温之流不要对东晋政权产生觊觎篡夺之非分欲望，通过“正统”大旗来震慑其不当有“非正统”企图，那就完全看小了这本《汉晋春秋》著作的历史价值，以及习凿齿付出的学术心血。习凿齿犯不着为了一个桓温而去通过编史的方式来旁敲侧击，其更重要的原因，应该还有来自东晋王朝所处的外部强大压力。

　　“永嘉之乱”后，西晋王朝很快灭亡，中国历史进入“五胡十六国”时期，原先完整的华夏大地已经处于分裂状态。如何实现统一，由谁来进行统一，是当时有识之士们思考的问题。而谁是王朝的“正统”，成了解决和回答这一问题的关键。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刘邦建立的“汉”这个伟大的王朝身上，都想为自己争得属于汉王朝“正统”一脉的地位。作为饱读诗书的习凿齿，也在通过自己的学术努力，要为晋政权、尤其是东晋政权争得正统名声。

　　束有春2025年9月19日于金陵四合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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