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缨，诗人，作家。曾出版多部长篇小说与诗集，如《欲望船》、《爱情是狗娘》、《活在多伦多》、《南京，我的夜生活》、《浮云落在多伦多》、《宋朝尤物》及《纯诗》、《神秘的诗歌》、《自然的王》等。现旅居加拿大多伦多。崇尚纯粹和民间的写作。


　　1.把刀给你


　　把刀给你　把闪光和惊慌的盲犬给你

　　一九九六年一月　没有更多的事情

　　我坐在　天空的帽沿上

　　我和老鹰　数着尸体　吃着尸体

　　弹着悲伤　一床烂棉花　从早到晚


　　每一天只改变一次　谁会知道

　　这就是生活的树林　覆盖大地的屁股

　　那　用什么途径　把刀给你

　　让你分割　让你欢乐　让你麻木和疯掉


　　至少　让我把河流说服　我用冰

　　堵住它的耳朵　它的裸体就是干净的尸体

　　它的手臂挂在你的头发上　摇动　再摇动


　　我会想起旧社会　地主和贫农的斗争

　　飞机轰炸和掩埋尸骨以及逃向垮掉的妓院的床底下

　　我会在玉米棒和红辣椒下一直走到清朝的石头上

　　我是　整个中国的孤儿


　　会在大风里像敲废铜烂铁一样敲打大风

　　一九九六年一月　杯子里的海洋

　　活生生的尸骨教育我们　并且打捞沉船　却不打捞这个世界


　　那么是谁　把梦想煮成了稀饭　把翅膀变成了双手

　　谁在死亡之前或死亡之后都在寻找葬身之地

　　暗红色的红色　干干净净的母马为公马奔驰

　　谁是阳光　谁就是天生的陷井　谁就是我


　　所以　不需要任何真实性

　　我在生活中和谁说话　骑谁的象　用谁的钱

　　拥有盐和爱情　女妖和毁灭

　　开一个怎样的会议　坐在停尸房的角落里


　　医生　医生　你就这么看见街道上半裸的海妖

　　还有你蜡白的大象　都住在我堆尸体的床底下

　　我死亡的时刻　它们特别悲伤　特别悲伤

　　要用悲伤医治我　和我的女人


　　它从不出现　是个奇怪的孩子


　　2.圆滑的葵花


　　你说　没有假死　就没有一切

　　没有水银表面的湖水　就没有比我更疯狂的葵花

　　我躲在现实生活里　我想开历史的倒车

　　我爱上了照片上的美女　还有乌云和细雨

　　围绕着美女存在　格外有趣


　　但是　我画呀画呀画呀　像做爱一样

　　比活着或结束还带劲

　　我的少校叔叔　擦手枪　擦马刀　擦下体

　　这怎么就是写给你的长信


　　你说　没有一切　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没有人类　更没有埋在乳房之间的脑袋


　　我小看了他们　比蚂蚁还多的人

　　我的小屋　一付完美的棺材

　　于是　你不必对死亡　说什么　做什么


　　你是我找到的唯一的葵花

　　你是几十年来　在床上飞奔着的最疯狂的蚂蚁

　　你是我用刺刀对付的敌人　最顽强的地方呀


　　所以　我在荒废的农田里　种下他们

　　让他们繁殖　歌唱　和接近天空

　　我爱上了夜空　我把葵花之籽藏好


　　我还在镜子里　挤呀挤　我是人类里跑龙套的

　　七岁的男孩　带我去看盛开的野花如何性交

　　我还有一味甜甜的毒药　上厕所或者照镜子


　　我的确是死亡的行家　消失在下水管里

　　天真的男孩　以为我会写下一切

　　见鬼去吧　那些重返人间的鬼


　　我说　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光荣

　　没有子弹　没有女巫和特别的肉欲

　　春天里　我们跳舞　弹风琴　读书


　　我把一切安排好了　我找到花内部的通道

　　我开枪打手掌上的狂狼　什么也不会发生


　　3.生命传


　　怪物　饮过泉水的怪物　我为何不把你扯烂

　　把你变成半雪的废纸　从早到晚　生病


　　我因你而迷恋上了列车上的过去　过去是一本铜做的书

　　在里面　神秘的高大美女　只穿树叶长腿垂到河面

　　阴毛比草还长　比草上洒了水还好


　　我用笛子就传递着这样的情报　君主呀　放我归去

　　我不要武器　不要斗争　不要死亡

　　我顺着你的河水漂　漂到美女身体的坟墓中


　　敲钟　让透明的空气发抖　让生命发抖

　　七个透明的小瓶子　七个小学学生

　　让我把变坏的秘密　大声读出来


　　怪物　怪物　极端优美的影片

　　命比皮肤还薄　却教我用诗杀人

　　这种事　做起来　怎么这么顺手


　　我还从中想起南京　从头到尾的漫游

　　和朋友喝酒　看录像　跳舞　滥交或孤独地睡觉

　　长江从身边经过　但毫无意义


　　还有北京　沿着它的手指生长　到达遥远的舞台

　　一千次打开黑暗的盒子　又关上黑暗

　　死亡中的生命　是见不得人的丑事　让我羞愧


　　只是　今天　和怪物相遇　特别紧张

　　这就是生命的外表　一说话就缩小一寸

　　直到肉眼看不见它　化为灰尘

　　生活的故事　好不让你奇怪


　　只是　没有人　来到眼睛的内部

　　悲伤只是一场七秒钟的聚会　雪花堆在天空的铁床上

　　我为何还不赶快杀死　你我的身子


　　于是　我还会回到南京　在南京的秋里睡去

　　生命只是一个狼狈的借口　无聊之极的腐烂水果

　　而且　不许怪物回头　回头也看不见明朝的扬州了呀


　　中国的冬天　多么有趣

　　坐在中国的大地上　一望无际


　　4.死亡传


　　天空是一个无边的坟墓　大地只是它的倒影

　　大海是巨大的眼泪　蛇的故乡

　　我们正坐船　回到那故乡的水稻边


　　让屋顶上的狼群　被子里的狼群　月光里的狼群

　　冲过激流和中国的镜子　再打碎它

　　让日子闪光　悲伤地闪光


　　所以　我会变成上山砍柴的农民

　　或者在地里翻找最后的花生　骑在水牛背上过活

　　举着用红纸剪成的火把


　　我可以在一九六七年和一九九六年之间

　　来来回回地飞动　可以吞下无数苦果

　　可以把生命的腰肢交给卑贱的女人

　　可以在你们的头脑里跳夜舞　抹一把残酷的眼泪


　　只是死亡手把手地教我打铁　叮叮当当

　　不准我悲伤　我造好了刀、剑、弓箭和盔甲

　　我去集市上卖　可爱的魔鬼与狼　要不要这些武器


　　死亡　太可笑了　它不男不女　不死不活

　　它在回到故乡的道路上　一次次被虚构的风雪阻挡

　　中国的大地上　魔鬼与狼扮演了庄稼

　　谁是悲惨的帝王　谁是谁　死去的帝王


　　而我　则是谁的太监　总是被死亡当作挡箭的盾牌

　　我会在死亡的身体里涂抹墙壁　我把那魔鬼与狼装进牢笼

　　动物园　庞大的国家　真热闹　一首真实的老年诗歌


　　只是远处的一九九六年一月的南京　格外安静

　　它处在很远的地方　像一把老人的藤椅

　　和死亡离我的距离　相差不大


　　但是　我依然不相信　会有魔力

　　影子就是肉体　现实就是纸币

　　我搬动了世界的家具　白纸却消灭了天空里的猴群


　　只有让　天空是一个坟墓　死亡是一个蓝色的猴子

　　我们才会在毛病里重逢　谁相信现实就让他去信

　　大笑治疗毁灭　美丽的客人在血管里游动　到处都是


　　5.民间歌曲


　　我教会你低调歌唱　这不是吸毒

　　我教会你低调性交　这不是歌唱

　　我教会你在逃亡中回归　越快越好　越慢也越好


　　你站在中国的大海里　为什么不沉

　　你写过有关中国的故事　为什么哆嗦

　　你想穿过中国一九九六年的马路　和我一样　那条大马路


　　别惊动我　让我把刀尖说服

　　我们应该拥有美好的明天　贫困和高耸的茅房

　　天堂的小路　摊开的手掌　我记忆里的民歌呀

　　才是财富　和神秘的拔河


　　所以别惊动我和女性魔鬼　一些高山和顽石

　　让我把你赶到照片里去　坐在这魔鬼身后

　　只要记忆　就什么都有了


　　什么都有了　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们会在民间唱歌　唱民间歌曲

　　一个农民　一个工人　一个士兵　一个教师

　　一个城市　一个村庄　一个水杯　一个火焰


　　不再杀害蚂蚁　用最美的样子沉睡

　　一天一夜　有神经过

　　墙上画满地狱　它的杰作　它的愤怒


　　于是我们拼命在民间唱歌　甚至唱坏了身子

　　我们戏弄一切哲学　和一切严肃的坏蛋

　　我们追赶不必追赶的雨点　今天　没戏


　　再没有声音　女人是一种黑燕子的巢

　　生命中有这种空白太美妙了


　　后来一片乌云带来一座完整的城市

　　汽车和马车擦肩而过　龙和凤的森林

　　不愿放下锄头的人坐在　工厂里


　　我和谁　比较武艺　一把枪　一把子弹

　　我让幻想再现　我是一个受了严重枪伤的虚假诗人

　　我快死了　但我已经忘记了这是首民间诗歌


　　6.变戏法的日子


　　要找到时间　一个镀镍的女人

　　长发盖住了生殖器　躲在积雪里

　　要为疯子们盖一座玻璃医院　大大的

　　生活在大树的影子里


　　要看见绳子　吊住了大海的脖子

　　生活中的戏法　丰富多彩

　　闹鬼的火车停了一个又一个城市

　　腐朽的人匠　快出来吧


　　这就是呼吸　还有老鼠　麻雀　都出来吧

　　我正和空虚战斗　我捉住了它们的老婆

　　我骑在永不前进的快马上

　　连小孩　也能找到宝藏的所在


　　别喊叫了　让我洗一遍牌

　　命运会改变　你要相信　命运会改变

　　命运真的　会改变


　　死亡绝不会轻易降临　那好事绝不会轻易降临

　　念我的咒语吧　新生活的空间真宽

　　戏法的内容　真复杂


　　黎明于是就这么来到

　　先穿过一片树林　再穿过陶瓷里的村庄

　　它像一列未来的列车　停在半空的半空中

　　那么　你是谁的黑市女人

　　你很美丽　举着破碎的心脏

　　给这个世界和这个时分　做手术


　　我是一个　失去了阵地的歪帽子老兵

　　变一阵戏法　种一会儿中药

　　我为难时间　不让太阳在双腿间坠落

　　我　就生活在寒冷的毁去马戏团的那股烈火中


　　我溃败　所以我才胜利

　　我坐在无人的剧场里　在心里默默地变来变去

　　时间怀孕了　在一边伤心落泪

　　谁是这孩子的爸爸　太阳挪动着身子

　　把象骨雕成小船


　　最好是　沿喉咙爬向你的深处


　　7.英雄传


　　没有英雄　也没有狗熊

　　泥人游过全部海洋　在一盆洗脚水里

　　波浪打在窗户上　一个妇人拼命弹一把裸琴

　　数不清的婴儿被鱼网捞上来


　　书唱起了歌　它痛恨去做一个字的英雄

　　它不让我们的美梦成真　它穿一双破鞋

　　中国的冬天　没有俄国医生在夜半敲门


　　放我进来　我是世纪疯狗

　　我要咬人　把你们拖进坟墓当夜点

　　我不是英雄的毛皮　我只是想让地球在我俩干的时候

　　转快一点　转快一点点


　　快一点　我们就可以在暴雨里

　　弹沙子做的琴或者造沙子之舟　迷上优美的珊瑚

　　英雄们　不再有了


　　月亮　在天空的垃圾里迷了路

　　小女孩　一只纯洁的手指　含在嘴里

　　别往歪里想　中国就是冬天的舌头本身

　　一次翻滚在床上的造人的暴风雪


　　但我　试图让你复活

　　张开翅膀　盖住小女孩僵硬的灵魂之鸟


　　接近死亡　接近无数英雄之家　一阵强烈的光

　　树林中人们埋了外星人和疯狗

　　世界把北京的鼓打了三遍　一共就打三遍


　　天安门上　东方红　太阳升


　　告诉我　这就是卑鄙的英雄　皮肤下的图案　他将回到人间战斗

　　这样不更好　可以让我写的故事突然结束

　　可以让我在路过南京的臭味时　拼命地发抖


　　还有广州　飞机在人类头顶和台风共舞

　　我上了大学　没有毕业　又工作　挣钱　花钱

　　最后赤条条躲在你的浴室里


　　我懂死亡　真的　懂把世界淹没在浴缸里

　　英雄　别当你是他

　　中国很长　从天边到天边　没完没了

　　有一只高高在上的苍蝇说了算　飞去　飞来　多快呀


　　太阳　别提它好吗



　《北斗诗苑》编辑部

　　顾 问

　　陈广德：一级作家。中国作协会员。在100多家报刊发表作品800多万字，已出版诗集、散文集、随笔集12部。获《人民文学》《诗刊》《人民日报》等200余次诗歌大赛奖、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亚洲微电影金海棠奖最佳编剧奖。

　　路 东：诗人，作家，独立学者。1979年开始写诗，著有诗集《睡眠花》《不俗即仙骨：草圣林散之评传》等，现居南京。

　　张宗刚：南京理工大学诗学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副教授、文学博士、硕士生导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江苏省散文学会副会长，江苏省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美国爱荷华大学访问学者，《江海诗人》主编。主要从事当代诗歌、散文、小说的研究与批评。

　　海 马：本名王勇。诗人，散文家，评论家。1966年5月生，江苏南通人。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博士，哲学博士后，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江苏省鲁迅研究会理事。出版诗歌、散文、评论等各类著作8本，发表各类作品数百万字。

　　沙 克：一级作家，文艺批评家，主任编辑。上海大学、澳门大学、北京大学等高校兼职教授、研究员、访问学者。现任中国文化管理协会文学艺术工作委员会会长，《中国文艺家》杂志副总编辑、艺术总监。出版诗歌、散文、小说、文学艺术评论等20多部著作。

　　总 编

　　高 翔：笔名野村、高瞻远，资深媒体人、诗人、影视编导。1982年发起创办南京大学“南园诗社“并任社长。大学毕业后，先后在新华日报社、扬子晚报社、华人时刊杂志社、新华社江苏分社等新闻机构任职。1986年，作为核心策划人、发起人，创建了名闻遐迩的“诗人角”。著有个人诗歌专集《空地》，作品入选多部诗歌选集。

　　主 编

　　雷 默：出生于江苏海安，现居南京。20世纪90年初提出“新禅诗”，并进行写作实践。著有《新禅诗：东壁打西壁》《雷默新禅诗精选》，作品在国内外多种文学杂志刊发，并收入多种重要选本。“悟空证实，由实及空”是其诗学核心，倡导汉语诗歌写作“化古、化今、化欧美”。

　　责 编：陈 娴

　　美 编：孙静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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