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即 景


  天色已晚,我召集大雪下给麂子岗。


  说好的青山如故呢?

  大雪纷飞,火车不停。

  最终,林深过滤掉旁人的咳嗽,直到零声。


  只不过是人心变了……大雪啊,麂子跪岀了膝盖印。

  猎人藏好了杀意。

  晚上,我将写岀事物的宁静。


  2、幸 福


  整整一天,我们在云南开割油菜。那些闪亮的

  油菜籽,足够铺满麂子岗。

  阳光多么好,山冈驮住宁静,我细心的找着。

  金黄的油菜籽,小冰雹般

  啪啪的在荚里打响。突然间,所有人

  不再心慌毛燥……有那么一瞬,我几乎可以确定

  美好的事物,

  就保持在麂子岗,这巨大的仓廪。


  看远点,火车企图从半山腰钻出。不错的

  鱼在山脚下河流等待渔网。

  藏在半空的苍鹭一声不吭。

  如果……我说:哪怕只剩半口气,

  我也绝不拖泥带水,立马会把这老天赐予的糖,含进嘴里。


  写:这麂子岗上巧克力般事物

  这随口说的昼夜不歇,

  这乌托邦仓促的迷魂药,

  像我一生抡起的梿枷,正发岀新鲜的当啷声。


  3、神 迹


  一大早,我扛起锄头上麂子岗,挖坑,种苹果树。

  ……冈上,新径还没有人经过。

  刚系紧黑鞋带的旅游鞋,

  也没有被打湿。那么,随便猜猜,会是谁,

  这么早,就趟过了遍地野菊?


  我不能确定它一定就是神迹。


  4、聆 听


  我写:烟云围绕麂子岗,像海上的拖船,一直

  停不下来。


  我写:麂子岗上覆盖的柿红来得多快,

  那些四川的红嘴蓝鹊必然来得有多快。


  我写:正午的麂子岗,万物有多么疏远,素净,

  明亮就有多么欲坠。


  我写:安详的麂子岗,隐忍、觉察,

  我所有的担心,如溪涧流水,终究会任它奔流。


  5、风 声


  有一天,如果连满山坡的杜鹃花

  都无法摆脱黯淡

  时刻,我说,你还相信世上真有避风港吗?


  在麂子岗,我见多了

  池塘闪烁,落日起伏。

  也见惯了草蛇耐心

  在松林脱掉陈皮。它并不回避

  我的提问。直到它因减轻了重量而加快着速度。

  或如果……它突然就立起身来,

  像桅杆挡住光。


  我想到了,躲闪的风暴,

  会替我们收拾干净枝冠。

  我们最终能否与不带杂质的风,在川滇交界处

  相遇,各安其所……这可能,才是

  我想要的。


  6、呼 唤


  一干完活,冈上的彝人就拉熄白炽灯,抱住女人,

  早早睡了。

  远远看,杂乱的土坯房

  像存放的几堆灰白岩石,压紧着山冈。


  ……不是我有意泼冷水,此刻,要想找岀

  黄豆一样大的微暗之火,

  除非用上超强的法力,去呼唤

  遥远的行星。或者

  我这样想……

  在星光陨落前,不如先找回一坨风干的牛粪,

  ……点燃它。



  诗人简介:王子俊,诗歌小说散见于《人民文学》《扬子江诗刊》《星星》《草堂》《诗刊》《诗收获》等,获第八届扬子江诗学奖,现居四川攀枝花。

  

  云舒点评:

  王子俊的这六首诗离不开三个字:麂子岗。对于我来说,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个地方,特意百度一下,却只得知,麂子岗在四川雅安,但没有找到具体的介绍,再搜图,搜到几张有关红四方面军在麂子岗狙击战的遗址图片。可见这个麂子岗应该是一个很小的不太有名的山岗。而它的无名,却可能蕴含着诗人所能挖掘的特有的诗意。

  王子俊是四川人,也许麂子岗是他家乡的一部分,所以,他熟悉这个地方,因此以他诗人的情怀,写出了一个几乎不为世人所知的麂子岗的灵性的存在。是的,是灵性。这灵性是发生在诗人和麂子岗之间的,或者说是诗人的诗心焕发了山岗的灵性。所以,在我读这组诗时,我读到了一个活的、超越尘世的麂子岗,一个有痛、有感知又泰然处之的麂子岗。

  在诗人的笔下,麂子岗像是一位活过了岁月的老者,冷眼面对世态的变迁。《即景》里,诗人想最终写出的“宁静”,却饱含着一种深刻的苍凉。人心的贪欲,毁了青山,也毁了麂子岗,而在云南的《幸福》是诗人的一种美好期许。他用一种隐性的,不被人所感知的疼痛的笔触,加上自己的美好想象,把一种生态的饱满与荒凉进行了完美的对比,不动声色地凸显了麂子岗的寂寥与沧桑。《神迹》几乎是诗人对植物生命的呼唤。诗人总在以自己的方式关爱着麂子岗,像子女关爱自己的父辈。他要重新给它以生命最浓的色彩,让新栽的苹果树香甜整个山岗。

  《聆听》多像是一个孩子在认真聆听一位老者讲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曾经的烟云缭绕,曾经的柿子红,红嘴蓝鹊飞,曾经的宁静祥和,万物归于一种和谐的秩序,而现在,诗人只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一切还如从前。但是,这《风声》是什么?是诗人的警觉与拷问?因为见多了曾经的纯粹与美好,才会生出对如今的惋惜与叹惋。那刮来的满含“杂质”的风,会增加麂子岗的黯淡,而人与自然的“各安其所”,像不像一个虚无的梦?但,还是要坚持着梦下去才是,相信,总有一天,梦会成真。所以诗人有了《呼唤》,他呼唤的是一种最单纯又实在的幸福。其实,人生本来就是这样的,有一个知心的爱人,有一个温暖的窝,有一些维持生计、又健朗了身体的活计。俗世生活如此简单,只是人的无止无尽的欲念颠覆了一种平衡,使生态遭殃,也使人偏离了本真的生存法则。而因为这种偏离,其实让我们失去了更多。

  王子俊的这组诗,写的是麂子岗,却揭示了当今不容忽视的环境问题,引人深思与警醒。

  

  云舒,另网名:杨沐云舒、易湄、沐云舒、杨沐等。本名:杨龙美。江苏东台人。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杂文学会会员。中学高级教师。出版诗集《凝听灵魂抽穗的声音》,散文诗集《岁月划痕里的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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