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地区现存最早的古典园林,就隐匿在泰州繁华的古税务街路边,门头额与门前碑,一个叫“乔园”,一叫“日涉园”,两块牌匾共一座园林。近日我去溱湖途经泰州,根据手机定位找到此园,购票入内,转长廊,绕盘环,穿竹林,过假山,钻隧径,立石桥,移步景异,曲折蜿蜒,内敛含蓄,豁然开朗。登阁楼俯视,主、次景区与衬景区横竖撇捺布局,还是30年前给我印象中的那个“淮左第一园”。

  关于乔园的变迁,是我此次在故地重游中得到了补充和印证。据传,明代万历年间,前后脚卸任的徐泰时、陈应芳,都是从太仆寺卿和太仆少卿高位上退休的老臣,此二老在朝同僚不同党,退隐后接着对掐,表现为隔江“斗富”,徐阁老在江南苏州阊门外占地50亩,一掷万金大兴土木建留园;陈阁老在江北泰州资产重组“崽卖爷田”,他将祖父陈鸢旧居卖了再买,拆墙扩院建图林,竣工揭牌“日涉园”,其名取陶渊明《归去来辞》中“园日涉以成趣”之意。

  到了清代,前朝权贵的陈家后人坐吃山空,日涉园的万年桩未烂却园子先荒废了,难以为继之时便拆房子卖地,终将破败不堪的园子脱手。后该园又几易其手,唯高氏经营最久,历经雍正、乾隆、嘉庆三朝,期间因得3支石笋,更名为“三峰园”。咸丰九年,太平军第三次攻克扬州,离扬州仅140多里地的泰州高老爷不胜惶恐,以3600缗“拆迁甩卖价”将园子出让给了吴氏。

  躲过兵灾的吴氏靠贩盐漕运发了大财,他将所得的“三峰园”改名为“蛰园”。谁知没过多久,两淮盐运使乔松年从扬州迁来泰州,盯上了这座园子,三天两头有事无事跑来瞧看,贩盐起家的吴氏心知肚明,于是半卖半赠,以“经济适用房”价将之割让,乔老爷为树官声竖牌坊坚辞不受,三推两让才收购下来,更名“乔园”。

  淮河自西东流,淮左即指江北。历史上泰州便是苏北沿江与扬州、通州并列的“三州”之一。1949年春百万雄师过大江之前,这里已是解放区军政驻地,后成为苏北行署和泰州地专驻地。此座官僚资本被划归人民所有的乔园后,曾先后被改建为政府接待处、乔园招待所和乔园宾馆。1988年还有“双轨制”存在,机关事业单位人员公务出差可凭介绍信,在乔园享有住宿允许报销标准减免特惠。此处还有一个吸引人之处,即每间客房都标配春兰牌窗式空调,冬夏最受欢迎。

  记得1988年8月的一天,我出差扬州,晚餐后被车送达泰州乔园宾馆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恰逢一场台风经过,宾馆客人因临时续住而客满。我那时被借调到省计经委参加“新三大件”供需预测调研,持的是省政府的介绍信,宾馆经理特将“因巢厅”腾出床位供我住宿。这个以鸟窝命名的因巢厅古屋并不寻常——梅兰芳1956年3月回故乡时多日下榻此处,之前刘少奇巡视苏北也曾于此小憩。

  因巢厅毕竟年代久远,台风猛烈时摇屋掀瓦,疾雨灌窗,加上闪电造成线路故障而停电,我只得请求换房。很快我被顶风冒雨来的服务生领着,转过假山月牙门,来到西墙一处平房,只见一位老者已开门迎候。服务生告诉我这是乔园招待所时的老领导,姓陶,离休干部,孤寡老汉一个,欢迎省城来人雨夜作陪。急烈的台风来时急去时快,风住雨停之后我与陶老打住话题各奔梦乡。

  我与陶老对于园林艺术的交流是第二天的早餐后,老人家饶有兴致地引我按“内三环”路线漫步园中,园中14景的绝妙之处听他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我在大学时曾借读过明代造园专家计成的《园冶》专著,这次赏园听了花匠出身的陶老一番指点,才体会到该园的接力设计者们的匠心独运,是他们将对山水的领悟融入到了造园技巧当中,使自然意趣与天然境界在园区各景点达到和谐统一。

  虽说第一次游乔园过去了许多年,但这段被行家引领赏园的经历时不时地常在眼前浮现。陶老几年前无疾而终,据说那一夜也是台风过境,风雨交加……

声明: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城市号系信息发布平台,城市网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