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名篇佳作,观世间百态,享人文情怀
图文/李自华 总编辑/方 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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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我生于云南陆良一个普通农家。月是故乡明,人是家乡亲。那方水土,那些亲朋师友、乡邻乡亲,是我生命最初的摇篮,也是心灵永恒的港湾。无论走过多少山水,历经多少岁月,那缕乡愁始终萦绕心间,未曾有丝毫消减。故乡养育了我,赋予我智慧与梦想,更让我与一支毛笔结下不解之缘,从此毅然踏入书法这片沃土,珍爱如生命。
我的书法之路,似偶然,亦必然。陆良虽为云南第一大平坝,昔时却属四大“穷州”之一,水旱频仍,生计维艰。我家境清贫,与现代文化生活相距甚远。幸而陆良曾为文化昌明之地,老祖宗在此留下了书法神品“大小二爨碑”,冥冥中似为我的未来埋下伏笔。尽管物质匮乏,精神单调,但自踏入舟东小学,我便对读书习字情有独钟。小学时的大字作业,常得班主任李自先老师嘉许。
在陆良二中,因字迹规范,我成为黑板报主力,美术老师黄芝生更常派我为各单位书写墙柱标语、门牌。此外,在县滇剧团恩师袁东浦悉心指导下,我还画了不少毛主席像和巨幅广告画。这场被视作文化浩劫的运动,竟阴差阳错地锤炼了我悬壁书写、作画的能力。彼时懵懂,只觉“字练好了,或可谋生”。正是这份朴素信念,支撑我即便在学业中断、回乡务农的艰难岁月里,也未曾放弃笔墨。
因有一技之长,1969年我被招为村小民办教师,1977年转正,调至三岔河小学,后辗转公社文教组、县文教局、文化馆、文化局、宣传部。无论岗位如何变迁,对书画的执着与热爱始终如一。1985年,为深研书艺,我毅然辞去陆良县文化局长职务,负笈中国美术学院,专修书法篆刻。
在美院,我如涸辙之鱼跃入汪洋。强大的师资阵容令我终生敬仰:班主任刘江先生,授书法实践的王冬龄先生,讲书法理论的陈振濂先生,教古代汉语的章祖安先生,以及国画课的卢坤峰、吴山明、周沧米诸位先生,皆一代宗师。学院还延请了韩天衡、邱振中、朱关田、祝遂之、李复雨、马世晓、金鉴才、蒋北耿等名家授课。他们的长者风范、学者气象、宏阔视野、知行合一的治学方法,深深浸润着我。其智慧与勤勉,予我无尽启迪与激励。同窗二十人,虽年龄、阅历各异,师生亦师亦友,同窗情谊融融,毕生难忘。
刘江先生开学首课便语重心长:“当今盛世,乃书法发展千载良机。我辈责任,在打破桎梏,激发创造。然书法非仅写字,须含个人意念、学识、修养。书家当沉心静气,戒骄戒躁,博学专修。今人多习绘事、篆刻、诗词、乐舞,此乃佳兆。唯其如此,方能创作出气韵生动、恒久远播之作,切忌沦为抄书匠。”此言如晨钟暮鼓,奠定我求学之基。
章祖安先生的古代汉语课,不仅授我文字知识,更教会我解读“文本”之法与思维之道,受益至今。陈振濂、王冬龄先生的书法实践课,尤重实验性与学术性。风格模拟课程要求我们:以相同线质演绎不同字体风格,或以不同线质构建相同章法;更鼓励在传统规范内,于短期内创生数种独特风格。这种开放教学,极大激发了我们的主动性、创造性,深化了对书写技巧、墨法变化的认知,促使我从实践延伸至书学研究,对古今书学主流有了崭新体认,收获至巨。
在美院这座“熔炉”中,我对书法线条的“圆”与“厚”亦有了更深领悟。“圆”,是线条蕴含的立体生命力,是古典审美基石,更是书艺本质要求,直指心、手、笔的和谐统一。“厚”,是线条的丰沛质感与内在力量。基于“圆厚”线条的强化训练,使我对中国书法的形式语言理解愈深,从此与承载民族文化的汉字结下难解之缘。
学成归来,虽先后履职于文化、宣传、文联、广电部门,行政冗务缠身,然对书法的热爱从未松懈。工作之余,常借笔墨直抒胸臆。书法虽未成专业,我却倾注一生“嗜书寻乐”,于提笔濡墨间陶然自得。深谙刘熙载所言:“笔墨性情,皆以其人之性情为本。”书法乃寄情之至高艺术,无情之作,索然无味。数十载临池不辍,穷尽业余光阴。探求书道,路险而奥深。曾茫然彷徨,然“非学何立?非书何习?”遂沉潜其中,不泥笔墨,但求悟理,“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历经磨砺,终有所得。
古人云:“书者,心画也。”我习字,常率性而为,以书达意,抒写“真情实意”。遍览碑帖,择善而临,但不为所囿,崇尚自然本真,钟情心性表达与情感流露,不拘于刻板技法,“喜怒哀乐寓于书”。故于书体形式、笔性风格,随心驰骋。然对书法线条,始终慎思明辨。线乃视觉基石,书艺唯一手段。书线非机械之迹,乃心绪之痕、生命之舞,能流动,可飞扬,动人魂魄。行草尤甚,唯有全身心投入,方能情溢于形。即如隶书正体,亦常施枯笔,八面出锋,求其漫不经心之笔趣。
“意”,乃中国传统美学核心。邓以蛰先生精辟指出:“无形自不能成字,无意则不能成书。”道破书艺灵魂在于“意”。我虽不敢妄称书家,但谨守汉字“音形意”之独特法则,深醉于其表情达意之魅力。有“意”方成书,有“意”书出“味”。耐看之作,必有特殊魅力,触动观者心灵,引人回味绵长。此“味”即书艺“意境”,是书者思想、情感、审美与万象交融之境,我为此孜孜以求。
儒家倡“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书有法,亦有道。我尊书之法、循书之道,秉持传统而不泥古,张扬性情不趋怪异。书道亦是人道,其具象与抽象的统一,折射精神品格。于传统文化视野中,笔墨可映照人心、寄托人性,承载书者人格理想。汉字取法天地万象,书写则是生命律动。方块之字,启示做人当堂堂正正;白纸黑墨,寓意为人须知黑守白;使转行笔之法,亦如人生当“心如止水,随物赋形”。书道如此,人生亦然。
庚子年春,终得退闲,迁居郊野。陋室书斋,无案牍劳形,无会海乱耳。门对青山,户映白云。闭门可游古籍之海,开门喜迎亲朋良友,出户尽览山水之胜,归家共享天伦之乐。纵笔挥毫,留白题诗。桑榆晚景,岂不快哉!
“不忘来时路,方知梦归处。”生命短暂,人海匆匆,风雨沧桑,往事沉浮如缸底浊水,于渐老岁月中泛起微澜。深知有些事,当下不做,恐难再为。今虽物质丰盈,然文化传续,尤需我辈戮力。能尽绵薄,既是夙愿,亦是责任与荣幸。
身处浮世,我愿以书法诠释艺术,滋养古稀之年。学散淡,求境界,常怀感恩:为所有而喜,不为所无而忧。感谢生活,感谢他人,持守进取之心,“山高自有行人路,水深哪无渡船人”。于我,书道乃业余所好,非为谋生沽名,纯属修身养性,自得其乐。通过书写,深恋汉字;经由墨韵,仰望禅美;受内容熏陶,更悟“遵道贵德、向善崇真”之人格至境。
书法绝非单纯写字。它与中华文化血脉相连。文字因记载文化而生,书法与汉字相融,方成民族瑰宝。书法是书家用心、会心、写心之至高追求,是心传于境的无为之迹。今人意识已非古人纯粹无争的修身,更多了对自由的向往与性灵的释放。书法不仅是自我沉醉与修养,更是展现自我、崇尚精神的升华。
中华文明数千年绵延,祖先创造之灿烂文化,在历史长河中不断丰富创新,其不朽之根,在于不灭之“道”。书法亦然。孔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为人需禅定,学书需禅意。禅与书皆重“悟”:禅在洞彻生命,明心见性;书为表现生命,写心写性。“澄怀观道,静照忘求”——此中国山水诗独特审美,亦为书道所求。在深沉静默中忘尘世欲求,乃至忘我,达至心灵与万物冥合之境。诗书画同源,学书如此,为人亦然。
《三步堂书法》之筹划,几近十载。因工作故,退而未休,有心无力。直至庚子初春,方得全心投入。不觉间,已从“耳顺”延至“古稀”。时光难留,逝者如斯,白驹过隙,弹指须臾。忆1995年,云南美术出版社出版《三步堂钢笔书法》;2003年,云南美术出版社与省书协联合出版《云南当代书法名家作品集——李自华卷》。今次《三步堂书法》付梓,唯愿一生恩人得见:我仍在努力突破,呈现新貌。成败得失,任人评说。书中收录我在中国美院与恩师的珍贵留影。照片虽少,然岁月酿就的深情,回味绵长。它们不仅承载着我对母校的眷念,更流淌着至真至诚的师生情谊,贯穿于我的笔墨生涯,亦是此集重要篇章。
诚如唐张彦远所言:“学书则知,识学可以致远。”人生旅途,读书洗心,方知自身渺小。思想感受,贵在简洁;心境由此拓宽,得见天地辽阔。云山苍苍,江水茫茫。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凡是经历,都是馈赠。
“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此刻,门前玉兰,历春华、夏荫,秋风中叶落缤纷。然枝头初冬暖阳下,毛茸蓓蕾如笔尖摇曳。待来年春风起,又将满树芳华。细品人生旅程,目之所及皆回忆,心之所想皆过往。翻寻时光记忆,只为曾经的相遇。当生命沐浴秋阳,方悟其真谛。静阅往昔岁月,始享生命感动。
七十载光阴倥偬,谈不上愧对岁月。唯愿始终做一个独立的人,无论结伴抑或独行,不卑不亢,淡然处之。回望往昔,工作未称出色,事业亦无大建树。不敢言不负苍生,但求不负本心,问心无愧。余生与书画相伴,蹒跚于坎坷书道,尽情行走。前方风景,料是“这边独好”。
纸短话长,草草收束,不胜惭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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