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鹤岗旧照 翻拍自《秦淮文物史迹录》

  南京三山街十字路口西南的老巷望鹤岗,早年13号深宅里曾住过舒姓人家。

  上世纪40年代末,当家人继承祖业后不久便家道中落,所开粮行被“金元券”搞破产。1949年4月下旬,百万雄师打过大江。南京解放后,舒家为新出生的千金取名红梅,以迎接新中国带来的春天。

  1965年,年方二八的舒红梅报考部队文工团。她那银铃般的声音美妙动听,而她朗诵完作家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后,更是举座皆惊,掌声四起。可是,顺利通过面试的舒红梅,政审却过不了关——出身“资方”家庭。好在部队爱惜人才,文工团招聘组将她推荐给江苏青年越剧团,可是,在当年的时代背景下,红梅同样因为家庭成分未能如愿。不过,也不知是如何撞见的——她与该剧团出演《沙家浜》剧中新四军指导员“郭建光”的男演员一见钟情。

  在“郭指导员”鼎力相助下,1968年秋,舒红梅以“家中长女须照顾病中父母”为由被批准留城,没有下乡。不过,工作待分配期间,要她接受考验,言明“重在政治表现”。不久,考验来了——挖防空洞。

  1969年3月2日珍宝岛战斗打响后,中国与前苏联的关系日趋紧张,为防范核攻击,全国军民响应号召“深挖洞”,积极备战。

  望鹤岗13号庭院深深。舒家因符合人防工程的选址要求而被相关部门锁定,责任人指定为舒红梅。如何将“重在政治表现”化作实际行动,舒红梅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时,“郭指导员”当仁不让地承担了任务。郭帅哥本姓赵,之前在上海某剧团就是骨干演员,1968年被上级暂调到江苏青年越剧团后,被当作“越剧改革”不再女扮男装演戏的“实验演员”培养。他本是《沙家浜》里的台柱子,却因谈对象分心由“郭建光”A角转为B角。

  搞人防工事,是一个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不是用人海战术就能建成的,缺乏建筑材料就如同无米之炊。这不,如何解决防空洞渗水是最首要问题——必须用水泥将底部和四壁砌封,一丝缝隙也不能有。可水泥在当年属于战备物资,根本无处买。当时能搞到在生产、运输中掉落的“扫地水泥”都算是神人了。

  B角“郭建光”得知红梅的难处后,立即四下托人找关系,通过一个手眼通天的票友,总算找到了“扫地水泥”的货主。不过,对方说两袋“扫地水泥”得用10斤粮票换,B角“郭建光”立马答应,双方成交。

  “扫地水泥”解决了防空洞的渗水问题,红梅双眼看“郭建光”更柔情了。岂料,那个提供“扫地水泥”的货主却被查了。经查,此人用粮票“交换”出去的并不是“扫地水泥”,而是当地人武部用于修筑防御工事的正品水泥!

  该人涉嫌犯罪被判决前,领着办案人员找到望鹤岗13号,而他指认的“赃物”,全部用在了红梅他们刚刚建好的防空洞上。

  正看着,舒红梅赶巧推门归家。门一推开,意外发生——那人故意失足,脚一滑跌入防空洞底,致右腿髌骨粉碎性骨折。由此,实刑变缓刑。据说,该人在监外执行期间,还偷偷找过B角“郭建光”,干什么?要用一斤全国粮票换一斤一两地方粮票……

  经过人防工程建设考验的舒红梅,很快被分配进了一家区属工厂当检验员,而B角“郭建光”不久也被调回上海,在话剧团出演《沙家浜》剧中的丑角刁小三。

  多年后的一天下午,我在舒家正与他们仨兄弟用扑克牌玩“争分”,一直打到舒红梅下班回到家。只听她进门就吆喝道:“收起来,收起来!别打牌了!把屋里的接线板拖出来,马上放电视,放-电-视!”最后3个字重重的,隔着半拍吐出来,真是不容分说,豪情万丈。

  说话间,由B角“郭建光”变“刁小三”赵姓帅哥跟着红梅也进了屋,只见他怀抱一个大纸盒,神秘兮兮地放在桌上,再小心打开——原来是“裸体”的电子显像管播放器,9英寸的,圆柱形荧光屏只比普通水瓶底大一圈。

  那天晩上,电视台转播朝鲜血海歌剧团在京的演出实况,可那电子显像管播放器太小,大家观看时要凑近头碰头地瞧,好在清晰度还行,能看,如同画面会动的小人书。

  看着看着,正当电视转播到剧情高潮时,屋顶电灯泡突然“眨起眼”来,这是超伏拉闸停电前的警示——果真,3秒钟不到,显像屏划出一道弧光,与屋里屋外的电灯一起“乌掉”了。黑暗中,我无意中触摸到裸体显像管的“屁股”,食指顿时被烫起了一个大水泡。

  刚刚还兴致勃勃看电视的各位顿时熄火,忍着手指的灼痛,我拽起舒家仨兄弟就走——到我家继续玩扑克“争分”,把黑灯瞎火的房屋留给了红梅和B角“郭建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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